2025年10月12日,加拿大多伦多约克大学马塞罗·默斯托(Marcello Musto) 教授于清华大学马克思恩格斯文献研究中心举办题为《晚期马克思的复杂考察》的学术讲座。本次讲座由清华大学马克思恩格斯文献研究中心主任韩立新教授主持,并邀请了清华大学哲学系陈浩副教授、北京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王俊博副教授担任评议人;由清华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应文昱担任学术翻译。

默斯托教授从马克思的早期经历与思想发展谈起,并将马克思所撰写的文稿划分为五类,即:1)马克思已经公开发表的著作;2)马克思未发表的手稿;3)马克思为报纸撰写的评论文章;4)马克思的书信往来;5)马克思的摘抄和阅读笔记。默斯托教授特别强调了未发表手稿和笔记在马克思撰写的所有文稿中的重要性。指出这些资料对于我们理解马克思的思想实质和发展历程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在谈到“晚期马克思”时,默斯托教授指出,马克思在生命最后阶段的研究视野显著拓宽。他提出“晚期马克思才是更年轻的马克思”(The old Marx is the young Marx)这一论点,强调晚期马克思在理论上相较于早期马克思更具有多元性与开放性。
默斯托教授从以下几点入手论证他的论点:首先,晚期马克思的研究范围不再局限于欧洲,而是扩展到俄国、东亚等非资本主义社会,探讨多种文明路径与社会主义可能性;其次,在这一基础上,晚期马克思提出了历史的“多线性”发展模型,反对以欧洲为中心的单一历史发展模型,提出了跳过资本主义阶段直接进入社会主义阶段的可能性;最后,晚期马克思的研究还涉及到性别问题、民族解放、生态问题等众多方面,并将这些方面同资本主义发展的新进展和新矛盾联系起来,展现出超越时代的理论前瞻性。
在评议环节,王俊博副教授高度评价了默斯托教授的报告,指出针对晚期马克思研究前资本主义社会这一事实,默斯托教授向我们提供了两条线索,即一方面马克思研究前资本主义社会可能是希望是澄清资本主义的起源问题,另一方面马克思似乎也希望在非欧洲地区寻找西欧近代化经典路径之外的其他历史可能性。王俊博副教授提出了三个问题:1)晚期马克思因为西欧工人运动低迷转向了俄国,但他对俄国未来的判断同摩尔根和车尔尼雪夫斯基十分相近,马克思在这个问题上是否具有独创性观点?2)默斯托教授在讲座中提到了黑格尔对早期马克思所具有的重大理论影响,晚期马克思是否仍然同黑格尔哲学保持着实质性的理论关联?3)默斯托教授在讲座中提到的于2018年出版的Sven-Eric Liedman的A World to Win一书十分具有启发性,希望了解这是否是原始版本,是否存在更早期的版本?

陈浩副教授称赞默斯托教授的报告十分具有启发性,能够使我们更加重视晚期马克思的文献和思想,并提出了两个问题:1)晚期马克思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晚期马克思”在什么意义上构成了一个重要的概念?2)从理论上讲,我们是否真的能够跨越资本主义直接进入社会主义?这是一个可能性的猜测,还是一个具有成熟理论构建的具体路径?如果是后者,这能否足以构成对我们熟悉的欧洲中心的经典理论的抗衡?

在回应王俊博副教授的评议时,默斯托教授首先指出,在使用“东方”与“西方”这类宏大范畴时,必须注意其内部存在的巨大差异性,避免简单化的处理。他强调,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所设想的社会主义绝非是向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简单倒退,晚期马克思的思想更不是一种理论上的退步。关于马克思对俄国的判断问题,默斯托教授指出,马克思当时对俄国可能绕过资本主义阶段的判断,并非其独有的创见,而是对同时代学者如摩尔根、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人的观点的吸收。然而,马克思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的分析植根于对资本主义的深刻了解和批判之上,因此其视野和理论基础更为坚实和深远。此外,默斯托教授明确表示,在他看来,尽管黑格尔对马克思依然有较大的影响,但晚期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已经不存在实质性的理论联系,很难想象他简单地回到黑格尔的哲学框架之中。对于A World to Win一书的版本问题,他补充说明该著作最初以瑞典语出版,2018年出版的是其英文版本。
在回应陈浩副教授关于晚期手稿价值的提问时,默斯托教授强调,晚期未发表的手稿更能展现一个完整、未经后人过滤的马克思。后世有选择性地编辑和出版马克思著作,难免会掺杂进编辑者的政治倾向与学术选择。他认为,马克思本人可能已经意识到,系统性地阐述一条不同于资本主义的发展路径是一个在政治上非常敏感的议题,这或许是相关思考停留于手稿阶段的原因之一。他进一步指出,马克思的写作方式本身就不是为了构建一个封闭的、系统化的理论体系,加之其晚年精力与时间的限制,完成这样一部系统性著作已无可能。最后,默斯托教授建议,要真正理解马克思的政治立场与理论贡献,必须将其置于更早的社会主义思想传统中考察。他指出,在马克思之前,社会主义传统普遍带有浓厚的理想化与空想色彩,其模式类似于“病人向医生寻求现成的指导药方”,而马克思则并不想为未来提供明确的指导,因而这里也存在另一个原因,即马克思或许有意将自己同早期空想社会主义区分开来,并避免像鲍威尔那样做一个站在山顶告诉人民应该做什么的哲学家。
韩立新教授在总结中提出两个关键问题:1)晚期马克思与中期马克思所具有的最根本的差别是什么?2)我们已经很熟悉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呈现出来的世界历史理论,晚期马克思是否改变了他的看法,除了日耳曼道路之外是否还有别的道路?

默斯托教授指出,晚期马克思的一个核心特征是在对资本进行深入研究的同时,积极探索社会主义的可能形态。具体而言,晚期马克思与中期马克思的根本区别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理论深度上的精进。相较于中期,晚期马克思的许多核心观点得到了更清晰、更充分的表述,这意味着他对资本主义运行规律和内在矛盾的理解达到了更深刻的层次。第二,是研究视野的国际化。晚年的马克思不再将其分析局限于西欧,而是将目光投向全球,密切关注俄国、美国乃至东亚等世界不同地区的社会发展状况。这种转变既源于马克思本人学术探索的自觉,也是因为当时的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历史进程本身推动着他的思想向前发展。
关于韩立新教授特别问及的世界历史理论,默斯托教授认为,马克思的这一理论本身经历了发展阶段。他区分了两个阶段:早期带有片段化特征的研究,以及后期更为系统的研究。默斯托教授强调,晚期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并非对早期理论的否定或根本性改变,而是呈现出更深入的理解与更大的开放性与多元性。这种发展应被理解为一种理论的完善与提升,而非简单的转向。
本次讲座深入挖掘了马克思晚期文本的复杂性与当代意义,为理解马克思思想的整体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与路径。
